从岗托出来后,我们继续借道G317往西前进,计划在经过江达县后在青泥洞附近,转上G557,向南到贡觉县,重新回到川藏中线。
但是意外情况出现了。8月7日中午抵达同普乡时,队友身体不适,胃口不好,吃不下东西,疑似急性肠胃炎。怀疑是食入了我们烧菜时未炒熟的肉。经饭店老板建议,我们到乡里的卫生院去看诊。不料医生不在。我们在卫生院休息了几个小时后,见天色不早,尝试在路边拦车也无果,便还是咬牙骑到了江达县城。
晚上,队友到江达县人民医院看医生,我独自在县城觅食。这天从矮拉山下来后,一路沿着河谷,可能是缓下坡。因为有较充足的水流滋养,一路的山坡上植被茂密,颇有生机。县城位于山谷中一处较为开阔的地带,但由于人口聚集和产业发展,巴掌大的地方仍然显得十分局促。县城除了将G317作为主干道,还在南面山坡上铺设了一条绕城公路,以疏解主干道的交通压力。
大街上有很多地方特色的饭店,比如豆花冒菜、俄洛桥烧烤,也有跨区域、全国性的餐饮品牌,比如致力于将店铺开到每一个县城的蜜雪冰城。
8日我们在江达休整一天。9日,队友感觉好了一些,于是继续出发,目的地是G557上的亚青寺。这个寺庙是清风大佬前几个月骑行川藏中线时歇脚过的地方。
今天阳光极其强烈,天空漂着一团团棉花糖般的云朵。下午两点时,我们来到爬坡起点,这里有一处牛圈,但是牦牛都在外面吃草。我们选择把自己关到牛圈里,躲在屋檐下逃避毒辣的太阳。晚些时候,我们抵达雪集拉山垭口,海拔4240米。然后一路下坡来到两条国道的交叉路口。
在路口,我找商店买了一些补给。从这里开始,我们离开G317,四周变成了起伏连绵的高原草甸,面积很大的太阳能发电站横亘在山坡上。金色的夕阳洒过来,路边杂草的影子逐渐拉长。头顶上是颜色逐渐加深、变黑的云朵,我们预感恐怕要下雨了。
^ 远处大雨
抵达亚青寺时,我们在寺庙管理处外面的草地上找了一处平整的地方扎帐篷。管理员找我们去登记身份信息,还告诉我们可以去他那里接水。晚上睡觉时,有野狗隔着一定距离,朝着帐篷叫了好久。队友一晚没睡好,但我睡得很死。
10日,我们从亚青寺出发,经过相皮乡,前往贡觉县城。路上我们在一个村里的小卖部休息,遇到很多小孩。小孩子们聚集在小卖部门口,端着手机打游戏或刷短视频。
在相皮乡,我们在一处水果店买补给,同时午休。在这样炎热的中午,我们和水果店的老板聊天,得知他家是洛阳过来做生意的。这一带还有很多的河南人,以开店为主,做着各种各样的小生意。还看见老板的孩子在店里帮忙,是趁放暑假跑过来住一段时间。
在我们的刻板印象中,中西部的农民往往都是跑到东南沿海去打工、创业,他们的孩子就会在寒暑假时去大城市找父母、见世面。但其实,也有一部分人流动到比流出地更为落后的地方去谋生。在西藏(尤其是藏东)这样有较多基建工程(比如正在修建的川藏铁路,以及搭设各类输电线)的地方,来得早的那一批有商业意识的内地人,可以做服务行业,似乎也可以混得不差。
这时,我们遇见几个小朋友。他们对我们的自行车感到好奇。于是我和队友骑车带他们兜风,后来也让他们自己骑车带同伴。
到贡觉后的第二天(11日),我们去县城中央的大广场排队做核酸检测。这几天,西藏报出新冠病例,人心惶惶,大家都说“最后的净土也不干净了”。西藏各地各市抓防控十分严格。暑期沿着317和318进藏自驾游的游客都纷纷掉头返回四川,却被四川方面拦在金沙江附近排队通关。我和队友频繁地查阅西藏疫情的最新消息,发现自己很有可能前几天在岗托和江达时与确诊者产生了“时空伴随”。
对于西藏疫情未来的走向,我们不太乐观。理由是,西藏虽然地广人稀,但是人们都生活在各个谷地和公路网沿线的村庄和城镇,实际可活动面积狭小,一旦传播起来,疫情可以很快蔓延。因此,我们想改道一路往南去云南方向,尽快离开西藏。
但是计划确实赶不上变化。西藏地方对核酸检测报告的时限要求越来越严格。但是西藏境内的核酸检测点最低只设置到县一级,乡镇一级卫生部门连采样的能力都不具备。但我们仍然抱着试一试的心态,骑往G318方向。
去阿旺乡的那天下午,我们在一处树荫乘凉和休息。一位电网工人过来与我们聊天。他告诉我们,在这边搞电塔,施工队住在四五千米海拔的山上,要开好久的车上去或下来。见过有人高反,送医的车还没有下山,人就死了。
抵达阿旺,当地村民告诉我们可以去天然温泉泡澡。于是我们开启完全的愉快度假模式,仿佛完全没有了疫情的烦恼。我们买好补给,骑到温泉附近扎营,这里海拔接近4000米。路上还偶遇当地年轻人,他们在河边野营快要结束,于是赠送我们没吃完的零食。在温泉,我们拍到一头野狗过河,整夜都有点害怕野兽的入侵。
^ 被赠予的零食
本地人经常来此处洗头发、洗澡和露营。因此,地上其实有不少的塑料和垃圾。夜幕降临,晚霞壮丽,其他人都散去。我们开始在这冒着热气的池塘里泡温泉。过去好些天奔波造成的疲惫,被温泉消除了一大半。我们一直在温泉里躺到夜里九点多,看到明晃晃的月亮从山头上升起来,最后起身时发现快不能习惯身体的重力了。
第二天(12日),我们翻过垭口海拔4655米的沙色拉山。
下坡到一处村庄,却发现当地警察已经在此设置卡口,拦住了前往G318方向的所有车辆。警察告诉我们,具体什么放行并不清楚,可能几个小时,也可能几天。这就引起了我们的巨大担忧——一旦放行时我们的核酸检测报告过了有效期,我们就不得不返回贡觉县城做检测,而这意味着走回头路和翻垭口。
经过考虑,我们认为在这种紧急情况下,自行车的移动效率太低,使得我们即便手握最近的核酸检测点出具的最新报告,也几乎无法在有效期内通过前方最近的检查点。我们决定返回贡觉县城做核酸检测,然后持检测报告立即搭车离开西藏。在这种情况下,机动车辆是最有可能及时“逃出”西藏的。而我们骑自行车基本上要被困在不同的检查点之间。
掉头回去时,警察为我们沟通了护路队,让我们搭上了公路养护队的黄皮工作车。这辆中巴车载着护路工人和我们,爬上垭口,然后又一路下坡,穿过一阵大雨,来到了阿旺乡。
回到阿旺乡,我们发现这里也同样设置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卡口。好多车在这里排队通关。我与一辆红色卡车的司机大哥攀谈,问他去何处。他刚在这边给铁路施工队卸了货,要放空去四川巴塘,接的下一单是在那边装货。我与队友商量,可以搭他的挂车,一起离开西藏进入四川,从而放弃云南计划。
我们把自行车绑上挂车,和司机大哥一起在阿旺排队等待。临时检查站的警察说,一有放行的消息会立马来通知我们。期间有一次差点吵起来。令人激动的是,半夜时分放行了。我们的车挪到检查站门口,大家下车接受核酸检测报告的查验。在计算核酸检测报告有效期时,我们浑水摸鱼,得以通关。
往前开,到凌晨1点半时,又开始堵车,需要等待放行。高海拔的凌晨,气温很低,有些自驾的车没有足够的御寒衣物。有的车上还有婴儿,警察过来安抚。司机大哥在驾驶室休息,我和队友在后面挂车上搭起帐篷睡觉。
不知道什么时候,有人说可以走了。于是我们又狂奔在这片高山峡谷之间,清晨时拐上318国道,不见一辆车。早上六点多,我们抵达金沙江边,这里已经排起通关长队。卡车被堵在很后面,于是我走到金沙江大桥去查看情况。四川疾控在这里设置了核酸检测点,有警察在维持秩序。但是样本要送到巴塘县城去做检测,效率很低。在等待检测结果的时候,所有人都被拦住这里。
^ 在金沙江大桥排队
后来,巴塘县要求所有人入境四川的,如果是开小车的,统一去县城的隔离点接受隔离,如果是跑货运的,听从交警的另外安排。区别对待的原因是,跑货运的对西藏和地方经济社会的运行影响极大,不大可能严格落实隔离政策。
于是在告别司机大哥之后,我们来到巴塘学校隔离。负责接待我们的大多是县里的学校教师。司机大哥后来告诉我,货车队伍由交警开车带着,去了一处未知地点,但交警却不见了。于是货车们也就各自跑掉了。
他后来成功拉了一车货,先跑到成都,然后离开四川。我和队友先是到了巴塘的隔离学校。结果下午睡一觉后变红码,又被救护车转运到隔离酒店。在隔离酒店完成为期7天的隔离程序后,我们拿到一纸“医学观察解除证明”,走到大街上。大家都看着我们。
^ 消防员穿上防护服,给城市消毒
我们到客运站,想买张长途汽车票去成都,这样也方便带自行车。但车子第二天早晨发车。于是,我们到巴塘城边一处空地露营。
^ 泡了杯速溶咖啡
露营时,旁边一辆绿色卡车的司机大哥和我们聊起来。他明天也要拉货去成都,说可以带上我们。想到一周多前向我们伸出援手的卡车大哥,我们心中立马卸下防备。晚上,大哥还邀请我们一起喝啤酒。大哥说,经常一个人跑车,有时深夜路上一辆车没有,感觉到孤独,只能往前跑。他跑过很多地方,但觉得没意思。我说自己平常玩欧卡,是模拟开卡车的一款电脑游戏;他说可以给我试试开卡车,不是很难。
第二天,因为突发情况,他暂时不能走。而我们也错过了长途车,只得打了个货拉拉离开川西。货拉拉开了几百公里,直到8月22日凌晨,我们抵达郫都万达,结束这次川藏中线的旅程。队友说,等以后川藏铁路开通了,我们可以坐火车到贡觉,继续未完成的川藏中线之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