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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则上不允许离沪旅行,然而,我现在预备讲讲最近这个假期,我是如何在浙江和安徽的山水之间探险的。
车是在第一天中午快两点的时候出发的。这是一辆普通巴士,车的上部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乘客,其中有几个小孩,我立即感到吵闹声将成就一趟糟糕的汽车旅行体验。车的下部是行李舱,里面堆了好些行李箱和一辆拆掉前后轮的自行车。如今中国的铁路网四通八达,就连我家小县城去年也通上了高铁,四个小时便可直达上海。我原以为在繁华的长三角地区,开设这种行程不足三百公里的大巴线路并没有什么意义。后来,邻座的一位大爷告诉我,这个车可以直达临安,坐高铁的话需要在杭州转车,并不方便。我恍然大悟。
行李舱里那辆自行车的主人是我。帮助我从邯郸路把自行车转移到客运南站的则是货拉拉。尽管前段时间这家公司在长沙出了点状况,但我依旧认为它是一家了不起的公司。我不是学经济的,不太关心货拉拉的企业价值或商业模式,我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约车用户表达一份认可。这可能是因为这几年我有许多相似的经验,多次用过货拉拉。每一次都是它挽救我们于水火之中。每当骑不动了,雨太大了,风太厉了,时间太晚了,货拉拉就成为救命稻草,直接帮我们把自行车从某个“无依之地”拉到温馨港湾叶楼510。并且,同样的里程数,货拉拉要比普通的滴滴打车便宜不少。

约的面包车本该十二点整就在邯郸路220号静候我,但却没有。从牌照可以看出,师傅来自福建南平。我试图从福建这个话题打开聊天内容,没想到师傅反客为主,开始打听起我此次旅行的规划。师傅是兼职跑货拉拉的,一般有空才跑跑单,所以我发现试图从他那里得知一些货拉拉的近况(如受长沙事件影响,货拉拉最近订单量是否明显减少)的努力是徒劳的。订单量在兼职师傅这里感知不明显,但有一件事是大概率受到长沙事件的影响的——师傅不厌其烦地向我这个老鸟说明变更路线的原因。
巴士在高速上驰骋了三个多小时。后来如我所料,我们终于在杭州出城方向堵起了车。司机显然也是老手,立即下高速走国道。于是,我见到了每次乘车时都让我身心愉悦的景象——旁边的高速堵爆,而我们在国道畅行。
临安在2017年撤县设区,成为杭州市面积最大的一个辖区。太阳下山的时候,我们抵达临安客运东站。从这里一路向西大约一百公里,就可以离开浙江去到安徽。临安西部与皖东南接壤,这一带多山。我此行的计划便是翻越海拔1300多米的临安太子尖,然后进入安徽境内,最后翻越“皖浙天路”抵达绩溪。
第一天就安排了夜骑。目的地是半个月前订好的位于昌化镇的民宿。昌化镇是浙西大峡谷的入口。据朋友介绍,他们此前是经由浙西大峡谷去到安徽,峡谷内风景也相当不错。但是,我这次更想去太子尖训练体力。后来的事实证明,太子尖并不是一个让人满意,甚至是可以让普通人绝望崩溃的选择。
在中国的东部地区夜骑是一件十分轻松愉悦的事情,因为你知道几公里、十几公里之后就会有一个镇子,而镇子上会有各种餐馆和超市等着你。就算你十分不幸地出了小事故,当地的出警速度也会让你大吃一惊。你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打开前后车灯,休闲地荡荡腿,然后思考待会儿夜宵到底是吃面条还是混沌。想到此前在新疆独库公路最后一天的遭遇,我和我的队友凌晨时分仍然在沙漠戈壁中前行,路上车辆稀疏,方圆几十公里没有人烟。伸手不见五指,唯有我们两盏微弱的车灯在黑暗里摸索。我们坐在路边休息,抬头就可看见满天繁星和深邃的夏季银河。那天骑了184公里,我们凌晨两点多进入县城,看见巨大明亮的月亮悬在这异乡的道路尽头。因为过于劳累,我下车的时候摔倒在地。对比之下,东部地区简直是人间天堂。
春天的夜里飘着小雨,昏黄的路灯照亮斑驳的小水洼,路边卖草莓的摊子十点钟还没有收摊。路上车辆不多,我这个赶路人在守摊的老爷子看来显得十分稀奇。在昌化镇上一家面馆,我停下休息了半个多小时。晚上没吃饭,要了一份牛肉拌面,开了个线上会议。老板说店里营业到凌晨两点,让我心头一惊。夜里十点二十分的时候,我抵达落脚点。房东已等我许久。
独行者往往不需要照顾、牵挂多余的队友,但同时他也需要能够很好地、独立地照顾自己。就拿早上出发这件事来说,独行者一般可以自由选择出发时间,而一支队伍则需要协调好每个人的情况。为了避免有人熬夜而第二天起不来床,我听说曾有领队睡前将所有人的手机没收。我第二天早晨七点多离开客栈,直接前往十几公里外的清凉峰镇吃早餐。我把这个看做今天行程的热身。若是一支队伍出行,不仅出发时间可能会推后,甚至整个行程节奏都会被拉慢。



路上偶遇一个墓地,清凉峰抗日阵亡将士墓。边上有一个花圈,是杭州一个骑行俱乐部送上的。我钻进小树丛里,到无名英雄的碑前端正地鞠了三个躬。我想,这个墓虽然设在省道边,但是因为四轮汽车的速度太快,或许难以被来往司机注意到。而那个花圈表明,我们这种以一二十的时速在城乡大小道路上探险的人,更容易注意到那些不起眼的线索和细致入微的自然与人文景观。
这里可以延伸讲一讲我对不同旅行方式的看法。舒适度由高到低,依次是飞机、高铁、火车、汽车、摩托、自行车和徒步。所能见识到的细致优美的风景,若从高到低排序则恰好相反,所花费的费用由高到低也恰好相反。要想见识最极致的、最原生态的风光,徒步是独一无二的选择,但其对体力要求也是最大的,开销则堪称“吸毒”级别。飞机固然能够提供大气层俯瞰的视角,可是却无法贴近体察。又由于其只需舒适的几个小时就能完成从A到B的位移,相较于徒步动辄花费几个月风餐露宿才能由A到B,飞机的花费显然是最低的。
自行车在这个比较链中处于一个绝妙的地位。其花费不如徒步那么夸张,移动效率却远大于徒步。从体验的角度来看,中国的主流徒步者喜欢在山林间或山脊上穿越,往往丧失了接触中国乡村的机会。就算他们偶尔会在某个村子的小卖部歇脚,也只是为了寻得补给转而继续进山。自行车旅行者则不然。自行车允许异文化探险者在除高速公路以外的任何道路上前行。在中国这样一个道路铺设十分完备的国度,自行车能够去到任何一个乡镇和村落。而乡镇和村落恰恰是乡土中国最真实的一面。这里有人,有集市,有风俗人情,有各种生命景象,有除了摩天大楼以外其它该有的一切事物。
汽车是一种我不怎么看得起的旅行方式。虽然过几年我可能就会变成汽车旅行者,但是我现在仍想对汽车做一番批判。很显然,汽车是一种只允许探险者躲在铁皮箱子的旅行工具。人类有那么多种感官,可是汽车只允许乘客使用视觉这一种感觉去认识外面的世界。大自然最宝贵的馈赠——风雨雾雪都被阻隔在外。躺在床上看手机里的那些美丽风景图,和开车出去有很大差异吗?
麦克卢汉说:“以旅行为例,旅行的过程与其说是在欣赏新的环境,不如说是在寻找已经在媒介里获得的想象,用实物来验证自己想象中的符号。于是,世界本身成为一个博物馆,馆中的藏品是在别的媒介里曾经见过的。”从多感官的角度讲,我认为麦克卢汉这段话里所讲的“旅行”应该限定为“汽车旅行”——至少不能包括“自行车旅行”。因为现代技术的媒介所能给我们提供的想象仅限于视觉和听觉,而汽车旅行恰好能、也只能满足这两项感官。由此,我们又可以提出上一段的问题:躺在床上看手机里的那些美丽风景图,和开车出去有很大差异吗?
某些时候,我的脑海里甚至会冒出一个极端的想法:最极致的感受自然的方式应该是光脚徒步在野地上,就像野兽那样。带有轮子的交通工具都在水泥或柏油上面移动,借此提高位移效率和舒适度。可是别忘了,正是这水泥和柏油填平了大自然最鬼斧神工的坑坑洼洼和岩石绿草,正是这水泥和柏油阻隔了探险者与大自然的亲密接触。这水泥和柏油甚至比汽车的铁笼子更加罪恶——因为我们几乎时刻置身其上,它让我们不再留恋、乃至忘记了最朴素的泥土。在这里,水泥和柏油就是让我们停留在舒适区的现代化媒介。
继续说我在清凉峰镇吃早餐。早餐是一个兰州小哥给下的兰州拉面。清凉峰镇是浙江山区典型的小镇子,位于清凉峰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南边山脚下。镇子坐落在峡谷之中,一条小溪穿市而过,几座路桥搭在上面。最后喝掉几口面汤,我向小哥告别,启程向山里进发。
还没走出多少,就遇见路边一个巨大的告示牌,上面赫然写着“华浪线塌方 禁止通行”。我心头大惊,到附近村里小卖部询问无果,又到村委会问路。村委会干部很热心,却提供不了前方路况,于是建议我到山脚下的浪广村问问。作为老鸟,我立马有了主意,在携程上找到位于浪广村的一家客栈,一个电话拨了过去。客栈老板终于接了电话,告诉我可以通行,翻太子尖也没问题。我心中石头落地,否则我就得走回头路了。这使我想起三年前在香格里拉翻山越岭的时候,没地方住宿,我们就找到村子里的派出所。民警十分好心,把我们安排睡在卫生院。那一晚,卫生院里唯二的两张病床终于迎来了睡客。对了,白色的被子是微微发霉的。我突然想起列维-斯特劳斯说的:旅行途中种种意外事件常会带来此类意义多样的景象。
从清凉峰镇出来十公里不到,路况就可见的差。路边的施工牌告诉我,前面还有五六十公里都在修路,路面全部被打烂。恰好赶上清明时节雨纷纷,路面十分泥泞。这种情况如果是新手早就投降了,可惜我此前有过不少穿越烂路的经验,再加上浪广村客栈老板的说法,我决定赌一把,一条路走到黑。路再烂,无非就是扛车徒步罢了。



自浪广村上山以后,就不断有人告诉我前面路不通,走不了。但同时又有一位大哥告诉我,自行车推车是可以过的。我说,“那就没问题”。心想,我是推车上过大雪山的人,那次我可是推了二十多公里呢。
一路上见到最多的人就是修路工人。他们有的站在雾气弥漫的悬崖边上聊天,有的躺在转个身就能一落千丈的路牙上午睡,还有的操作着大型施工机械忙忙碌碌。修路工人这个身份往往让我想起独库公路。独库公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修成,牺牲了一百多名战士。每几公里就是用一个年轻战士的生命换来。现代工程技术的发展让我们能够修建川藏铁路,能够轻松养护任何一条公路。这些修路工人和养路工人保护着中国经济的大小血管。他们伟大,却也渺小。我在云南和四川交界的地方也见到许多修路工人。他们朝我大喊“扎西德勒”。他们和我一起在崖壁下躲雨。他们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。他们之中有心善的人开面包车把我们拉上垭口。









太子尖公路垭口海拔1355米。我到的时候能见度不足10米,人在云里雾里。本来是站得高看得远,现在是什么都看不见。我换好衣服后立即下山,期待着下山的路况能稍好一些——至少不会让自行车滑停。事实给了我沉重的打击。上山的时候是南面山坡,下山变成了北面山坡。北坡水汽雾气更重,能见度更低,路面更加泥泞湿滑。大自然给我这个幼稚的人类上了生动的一课。我的眼镜镜片变得十分模糊,全指手套也被水汽浸湿。自行车前后滑停数次,要么是轮胎深陷泥潭,要么是泥瓦被完全堵住。心态崩溃的我甚至快要下手把泥瓦给拆掉了。
下山途中也遇上不少修路工人。为了表现优雅,我选择压制对泥路的愤怒,淡定地推车从工人身边经过。有一辆挖掘机完全占据了路面,没有给哪怕一辆自行车留下通行空间。师傅注意到我的接近,他很礼貌的转动车身,让出一个空间给我,并且还用挖斗给我压实了路面。我向他大声道谢。出门在外,我们是默契的陌生朋友。


下山后,我穿过许多个村子,路过许多村民家门口。这种感觉是奇妙的,就像年轻的人类学家第一次踏足某个原始部族时,村民们向你投来好奇的眼神。与人类学家携带照相机不同的是,我们戴着一种特殊的帽子,骑着一辆车把弯曲的自行车。不速之客突然闯入了他们的村子,狗子不叫,村民的眼神却会说话。我想起来在浙江南部山区的时候,我们三辆车前后一列,速度很快,靠的也很近。一个没留神,三辆车在村道上先后从同一只鸭子身上压了过去。可怜的鸭子只是借道水泥路,从这边的水田跑到那边的水田去。我们立马停在路边,发现鸭子几乎瘫痪了。我问边上路过的阿姨该怎么赔偿。她或许是看到我们几位不速之客,并且这几位不速之客还干出了这种事,她露出了十分惊诧的眼神,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似的,直直地说“你们走吧,没事的”。原来,人最本能的反应是友善的、是相互理解的?
傍晚的时候,我经过皖浙地界,路过一个叫做下胡家村的地方。村口有一个宣传栏,里面有一份2019年的通知,标题是“中共绩溪县委关于在全县党员干部中开展向李夏同志学习的决定”。我了解到,在山洪爆发时,李夏同志在转移群众过程中突遇山体塌方,英勇牺牲。他牺牲的地方就在这下胡家村。我望向不远处连绵的山峰和路边潺潺的小溪,想象彼时的场景,顿时生出敬畏之情。他是我的前辈,是一位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模范党员前辈!
第二天晚上睡在小溪边上的荆州乡。这是一个非常偏远的乡镇,离绩溪县城八十公里路,每天只有三班客运班车往返县城与这里,途中还要翻越最高海拔一千两百米的皖浙天路。我是第三天出发的时候在车站边上一家超市买水,顺便问到了班车的时刻表,分别是早上六点、七点和下午一点,两边对开。超市是一个老头子在卖货,我和他交谈的时候他正在编织类似于纸花一样的清明用品。这一天是清明节。
荆州乡在我看来是一个民风淳朴的地方。或许是因为位置过于偏僻,这里的人们很大程度上还没有遭受现代文明某些糟粕的毒害。晚上住在一个农家乐,吃饭也在他家。我看菜单上有一道笋尖烧肉,虽然48块钱有点小贵,但我还是立马就要了。一路上看见很多村民家里都在剥笋、烧笋,嘴馋的我也想要尝一尝本地最原生态的食物。呈上桌一看,量挺大,笋嫩而脆。我一口气两碗饭下肚。结账时,老板娘说“你付35就行了”。我顿时想向她敬礼。
听老板和其他房客的聊天,我大致总结出如下信息:老板30岁左右,在宁波有房有车,教高中数学。这次清明假期和老婆一起回家住几天。平时,农家乐由老板的父母经营。
皖浙天路在华东地区的骑行圈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挑战,其垭口离荆州乡只有十五公里不到。老板说经常会接待一些骑自行车过来的房客。有一次国庆假期,下雨气温低,一个老爷子深夜才赶到农家乐。老人家从车上取驮包的时候手臂发抖没有力气。于是老板帮忙取了下来,还倒了一杯酒给他暖身子。



第三天早上吃了碗味道很好的“荆州”汤面,下了两个茶叶蛋。上午九点左右就抵达了皖浙天路垭口处。海拔1141米,温度5摄氏度。自从昨天傍晚进入安徽境内之后,路况就好了很多。皖浙天路上更是完美无瑕的柏油路面,我的心情也跟这路面一样舒畅。唯一恼人的是这不肯退去的大雾——和太子尖一样,这边也是雾气蒙蒙,能见度极低。下山的时候,我留心了路边的公里桩,发现我是从第18公里桩处开始下山,一直到25.7公里桩处我都是在大雾里。有那么一个瞬间,我有一种很梦幻的感觉:我的速度很快,前方的路面突然消失了,我就好像在云里遨游,突然失重。
在大雾或云层里下山是十分梦幻,也是十分煎熬的。我推荐你有机会一定要试试。我只能看见前面十米的路况和白色标示线,由此去预估前面更远处的、尚处在能见度之外的路况。我必须基于这种并非100%可靠的预估去实施减速和转向操作。手套自然而然地湿透,十根手指好像被浸在冰水里一般。我想起以前在天山下山的时候,连续下坡7公里都在云层里(海拔三千多米)。出云层的时候,我们的手指早已麻木僵硬,万幸的是找到一个路边的烧烤摊取暖。





在第26公里桩附近有一个发卡弯。这里是半山腰,有一个观景台,能够看到山下家朋乡散落的村庄,白色的徽派民居坐落在绿色的油菜田里十分亮眼。田间地头和山林里时不时有爆竹声传来,半空中升腾起一阵一阵的白色烟雾。后来我走近了才发现,这是安徽人民在扫墓的时候行的放炮礼仪。
从荆州乡这边翻过皖浙天路就来到了家朋乡。家朋是取自许家朋的名字。许家朋是安徽省绩溪县家朋乡坎头村人,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涌现出的又一个黄继光式的英雄人物。他在朝鲜铁原以西石砚洞北山反击美军第七师的战斗中,用胸膛堵住正在射击的枪口,以自己的生命为部队开辟了进攻道路。后来,英雄被所在部队党委追认为中国共产党党员。


恰好这天是清明节,我蹬起自行车来到英雄的纪念碑缅怀。纪念碑修在一个小山丘顶上,显得颇为肃穆,有人在此缅怀。附近山林里,家朋人民都已归乡,扛起锄头、提着纸钱、点燃烟花,以最朴素传统的方式祭奠祖先。纪念碑前有一面写有入党誓词的党旗,放炮声中,我默默在心里重温了一遍誓词。
说回家朋人民放的烟花和鞭炮。我仔细观察发现,多数是那种拿在手里点着的冲天炮,但是却没有普通冲天炮发射时的那种嗖嗖声;少数放的是小筒状的9或16发的烟花。冲天炮发射的时候会响一下,在最高点的时候又会爆响一下,然后散出白色的烟雾,碎纸屑则掉落在地上、马路上和我身上。我骑车摇摇晃晃地路过放炮现场的时候十分忐忑,因为这个炮并不是欢迎我这个不速之客的仪式。并且我十分害怕某个劣质的冲天炮掉到我身上的时候才爆炸,那样可就好玩了。
对于我这个异文化背景的人,这种放烟花的仪式引起了我的好奇。在我家扫墓的时候都是放鞭炮,不管红白喜事也都是放鞭炮,只有在逢年过节这种喜庆的氛围才会放烟花。可是这边的人们在清明扫墓的时候白天也朝天上放烟花,这是为什么?我并没有机会对此做进一步田野访谈,只能给出我的猜测:或许烟花并不只是意味着喜庆;或许放烟花是告诉已逝的亲人我来上坟了……留待日后检证。
第三天的行程十分顺利,我不太费力地爬上了垭口接受大雾的洗礼,然后一路溜坡到家朋乡瞻仰烈士纪念碑,好奇于人们的清明节放炮仪式,遇见了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农人,最后前往有“东南邹鲁”之称的绩溪(县城)。这是从山野重返现代的一天。逐渐变得宽阔的道路,单独的自行车道和横亘在古徽州大地原野中的高铁大桥,都提醒着我此次行程即将结束。



借助自行车这样一个媒介,人力被发挥到极致,我能够在两天半的时间里走完230公里,逾越两座大山,让被现代工业秩序压抑已久的心灵出来透透气。读万卷书,行万里路。万卷书目前还没有达成,万里路却是真真实实用车轮滚出来了。像早期欧洲旅行家那样出去探险,然后回来做一番激动人心的报告,这不是我所期待的。行走好像越来越不能成为我的谈资,它只是积淀为一种结晶,化为一种沉默无言的经验。